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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膽狂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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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膽狂徒

齊卓顏在車上打電話讓朋友訂好包間,把眾人帶到了一家生意興隆的食店。

店面不算大,但座無虛席。

接引他們的服務員是店裏的老板娘,迎來送往熱情周到,領著一行人穿過人聲鼎沸的大廳坐進後堂的包廂裏,招呼眾人跟她點好鍋底和酒水飲料之後,去廊道的冷櫃裏拿串串就行。

齊卓顏要了半打啤酒,又給她和曾林夕各要了一支豆奶,別的飲料讓大家按需下單,於是向晷和費堊又各要了一支冰可樂。

到了方予這兒,他問:“有沒有涼白開,加冰塊的那種?”

這問題問得在場的人均是一楞,包括老板娘,但老板娘反應快,問回來:“冰的礦泉水行嗎?”

方予點頭。

老板娘退出包廂,齊卓顏也沒顯得生疏,老朋友一樣打趣他:“溫柔槍你夠龜毛的啊。”

方予難得吃癟,大方承認:“很久沒吃這麽有生活氣息的店了,剛路過大廳,看桌上的人都用不銹鋼的筒杯喝水,一時沒反應過來可以直接要冰礦泉水。”

說完又補充一句:“我叫方予,這麽面對面的,別叫網名,謝謝。”

曾林夕笑說這讓她想起曾經在德國的經歷。

德國沒有往飲品裏加冰的習慣,並且如果不在星巴克基本是買不到冰美式的,那邊有一種咖啡叫Eiskaffee,因為Eis這個詞在德語裏,既有冰的意思,又有冰淇淋的意思,很多人以為Eiskaffee是冰美式,但其實那是加冰淇淋的咖啡。

曾林夕在意大利讀博的時候,假期會和朋友們去周邊游玩,有一次同行的朋友裏有個美國人,美國人的習慣就是喝什麽都要冰的,且不分冬夏。當天他們在一家店吃早午餐,這位美國朋友要了一杯可樂,是常溫的,當即就吐槽常溫可樂是“穿腸毒藥”,並且要求服務員給他在可樂裏加冰塊。

“服務員小哥覺得很奇怪,還跟他確認了兩遍,‘是要在可樂裏加冰塊對嗎?’。”曾林夕學著記憶裏德國服務員的表情,皺著眉做了一個“我不理解”的表情,“我那個美國朋友也覺得對方奇怪,服務員小哥走開後他還跟我們吐槽歐洲人是不是聽不懂美式口音。”

“然後沒過一會兒,服務員小哥回來了,用鑷子夾了一塊冰,”曾林夕比劃了一個“1”的手勢,“小心翼翼地放進我朋友的可樂杯裏,還非常認真地跟我朋友說‘請享用’。”

桌上一圈人都笑開來。

向晷笑得最大聲:“你那美國朋友沒當場瘋掉?”

“差不多是要瘋了。”曾林夕每次說起這事兒都停不下笑,“這事兒夠我笑十年。”

齊卓顏也樂得不行,穩了穩氣息才說:“歐洲人是這樣,不喝冰美式,尤其意大利人,在‘神聖’的espresso裏兌水,那簡直是反人類罪。”

向晷好奇:“你也在那邊待過?”

“不是,我在澳洲讀了幾年書,有很多歐洲的同學。”

向晷又問:“你成績好嗎?”

齊卓顏勾勾唇角,說:“還行吧,GPA也就4.0吧。”

向晷瞪眼:“那不是滿績了?”

“昂,我全A畢業的。”齊卓顏理所應當,“畢竟不好好讀書我爸是要叫我回來繼承家業的。”

向晷:“..........”

方予笑話向晷:“屬實是在自取其辱了。”

向晷又問她:“采訪一下,滿績得熬多少個大夜才能肝下來啊?”

齊卓顏乜他一眼:“學霸的事你少管。”

向晷:“..........”

費堊補刀:“鬼哥,你看我就不吭氣,默默聽就好了,你何必自討苦吃呢?”

向晷嬉皮笑臉:“因為我大哥屬黃連的,我就好這一口。”

齊卓顏哧笑,嗔他:“你才屬黃連的。”

向晷老神在在:“不不,我屬啞巴的。”

啞巴吃黃連。

“你那嘴比誰都能叭叭,你想屬啞巴,先問問聾啞人協會同意不同意吧。”齊卓顏懟他,然後招呼大家,“去拿串兒吧,這家上菜快,一會兒湯底就來了。”

費堊提議:“你們倆女孩兒去拿吧,一堆人烏泱泱的,擠得慌。”

方予附議:“嗯,反正就那些菜,每樣拿幾串,我們這麽多張嘴,總有人吃。你們喜歡的多拿點就行。”

倆女孩兒從善如流,攜手出去了。

門將將合上,服務員帶著湯底、飲料、和杯子來了。半打啤酒不算多,三個男的一人兩瓶也喝不醉,所以齊卓顏點單的時候沒人有異議。

費堊給大家分酒,問:“鄉姐和大哥喝酒嗎?”

向晷應:“大哥開車了,不能喝。”

話音沒落,倆女生一人端著一筐子串串回來了。

齊卓顏聞言,開腔:“我一會兒叫個代駕就行,頭一次面基不整點,那這以後關系處得怕是到不了位吧?”

費堊笑:“大哥這發言,真夠江湖氣的。”

向晷搖頭晃腦:“可能是個酒膩子。”

齊卓顏一邊把筐子擱桌上,一邊瞅他:“喝就喝了,廢話多。”

費堊於是又倒出一杯,往她面前送,嘴上問:“鄉姐呢?喝酒不?”

曾林夕在方予和齊卓顏之間落座,也把手裏的筐子放桌上,應:“那我也喝點兒吧。”

筐子裏面深深淺淺的綠色交會,放著不少青筍和西蘭花。

方予三不五時來1201蹭飯,有時就是隨便炒兩三個家常菜吃,有時曾林夕做,有時他自己做,一來二去,曾林夕發現方予愛吃這兩種蔬菜。

方予正幫她起開玻璃瓶豆奶的蓋兒,吸管插進去,放她面前的桌上,目光掃過她的筐子,眼裏浸了幾分笑,靠近她低聲問:“你也是酒膩子?”

“我不是。”曾林夕應他,又揉了揉耳朵,“你離遠點兒,聽得見。”

都說了別這麽跟人說話,會癢。耳朵癢,心也癢。

***

眾人天南海北聚在這一處,雖不至於像他鄉遇故知那樣感懷,但也頗為投緣,相談甚歡。

吃飽喝足,都說酒還未喝盡興,明天打完比賽再續攤兒。

齊卓顏玩笑:“明天可就不是續攤兒了,是給冠軍戰隊OYK慶功。”

向晷滿臉受用:“大哥對我們這麽有信心的呀~”

齊卓顏一如既往地不讓他輕易如願,挽著曾林夕懟他:“有我鄉姐在,你這麽笨也一樣能帶飛。”

曾林夕只是笑,不摻和這對冤家的口角官司。

收了席,曾林夕去衛生間,向晷先去結賬,齊卓顏和費堊也到外面等。

方予看曾林夕的包還在墻角的架子上掛著,就算他先給拿出去,她估計也要先從衛生間回來確認一趟,於是幹脆坐包廂裏等她回來。

沒一會兒,曾林夕推門進來,見包間裏只剩方予,隨口問:“都走了?”

“嗯,在外面等。”方予站起身來。

曾林夕往墻角走過去,要拿包。方予跟在她後面,寸步不離的動勢。

她取下包,斜挎在身上,一轉身,被他隔著半臂距離卡在墻角裏了。

好久之前,他在游戲裏也這麽做過,把她卡在G港的集裝箱裏“壁咚”,那天她讓他把尾巴收一收,還在得知他名字是哪個字後,說他方予是“予取予求”的“予”。

方予低下頭把她看著,嘴上說:“原來這件事親自做起來,是這樣的心情。”

曾林夕仰頭看他,眸光如水,但辨不明其中的神色,她輕聲問:“什麽心情?”

兩人都酌了酒,量不多,氣息間有輕微的酒氣,不熏人,但醺人。

“想要抱住你,”借著酒勁,他也不管不顧,直白地看她,直白地吐露,“的心情。”

他眼睛裏的她,眉頭很輕很輕地蹙了一下,分不清是疑惑還是驚訝,但下一秒就舒展開眉眼,眼裏盈滿笑意,上眼瞼因為這笑,略略下壓,斂住了五分之一的眸子。

方予喉結很小幅度地動了動,想通過吞咽的動作來保持鎮定,但又怕這個動作反而令自己破了功,於是面上不動聲色,定定望住她水光瀲灩的瞳仁,輕輕向右歪了下頭,提醒她給個回應。

曾林夕回望著他的眼,隨著他歪頭的動作,倏地笑了,唇縫間露出半厘瑩白的貝齒。

接著她目光下移,看角度,像是落定在他的嘴上。

他的心臟像是被她的目光套了磁,隨著這視線一路下墜,又像是被裝進了過山車裏,從頂點逆著風沖進谷底,在重新往上攀登之前,他的呼吸停滯,血液倒流。

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,幾微秒的時間裏,如果不是必須要故作鎮定,他甚至覺得可以連做幾個深呼吸來緩解緊繃的神經。

然後她擡起右手,視線就放在他嘴唇的位置上,食指的指腹很輕很輕地撓了兩下他下巴的下緣。

他看見她啟唇,接著耳膜鼓動,鉆進不急不慢的四個字:“大膽狂徒。”

她說他,大膽狂徒。

那語氣....怎麽說呢?要歸類的話,得歸進陳述句裏,不是嘆句。

不嗔,不惱,不躁,不羞,不挑釁,也不撩人。

僅僅只是輕輕巧巧的一句總結。

方予甚至聽不出她語氣裏有沒有情緒起伏。

但是他自己,無法自控地,耳朵“騰”一下起了火。

曾林夕垂下手,撩起眼皮定定地望住他,頓了一秒,而後嘴角又往上提了提,擴大了笑容的幅度。

接著她側身繞過他,走出包間。

並未多置一詞,一個字都沒有。

方予定在原地,大腦一片空白,耳朵裏卻像是雷爆後耳膜震動產生經久不息的尖嘯那樣,又像是老式火車啟程時的嗚聲轟鳴。

門外響起向晷的高聲催促:“方予!走啊!磨嘰啥呢?”

方予猛然回神,下意識地轉過身往大部隊方向走,但思維程序還是沒法順利地運行。

不是酒精的作用,那點量還不足以致使他反應遲鈍。是因為她將才那若有似無的兩下輕撓,把他懾住了魂。

向晷站在門口,轉頭看內廳的方向,見方予不緊不慢地晃悠過來,無奈:“祖宗,都等你呢,趕緊的。”

方予面無表情,步子依舊穩當,絲毫沒有要對他的催促做出反應的意思。

向晷對方予的大爺行徑早已見怪不怪,也不跟他計較,打量他兩眼,問:“你耳朵怎麽這麽紅?”

方予聞言,眼珠子這才看向他,他把手揣進褲兜裏,應道:“紅嗎?熱的吧。”

向晷瞅著他面無表情的臉,再看他揣著兜四平八穩的步伐,翻個白眼:“嘁,拽得你。”

方予兜裏攥成拳的手這才松開。

偏眼看曾林夕,她正跟費堊和齊卓顏閑聊,臉上笑意淺淡,一如既往雲淡風輕的神色。

方予挪開視線,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尖,在心裏自問:她那是什麽意思?

是有意思還是沒意思?

想不通,又擡頭拿眼睛覷她。

這回對上了她含笑的眼。

那眼睛黑黝黝的,蕩著整個都江堰的水,悠悠晃晃。

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,但偏偏一個字都不說。

媽的。

方予在心裏罵了一句,不知道罵誰,可能是罵無辜的老天。

再有下輩子,別讓我再栽進姐姐的手裏了行嗎?

你看看她的道行,誰能琢磨得透?

***

幾人在等齊卓顏的代駕過來。

費堊問:“咱們怎麽走?”

向晷說:“我跟大哥的車,把她送回酒店再打車回。”

齊卓顏笑睨他:“你說坐我車前詢問我意思了嗎?”

“你拒絕我我也要坐,死皮賴臉上去。”向晷笑嘻嘻地,“大哥雖然是鐵骨錚錚的漢子,可惜長了張閉月羞花的女人臉,我可放不下心由著你自己個兒被代駕送回去。”

他這好賴話各摻一半,既把人誇了,又不會油膩,饒是嘴殼子梆硬的齊卓顏也只能受用地笑嗔他:“滾。”

她倒也沒有沒了他這份貼心,同樣關心回來:“那你等會兒自己打車回去,不無聊?我酒店到你們酒店,車程快一個小時。”

費堊於是說:“那要不我和鬼哥一道送你吧?讓鄉姐和予哥先回去。”

主要是加上代駕就六個人了,車子裝不下,不能全體送她回酒店。

沒人有異議。

分道揚鑣前,齊卓顏親親昵昵地擁抱曾林夕,把鼻子放在她頸間深深吸了一口:“鄉姐,你身上真好聞。”

曾林夕回抱她,輕聲笑:“路上小心,明天見。”

“明天見~ 我在觀眾席給你們加油助威~我座位離你們超近的,你們一擡頭就能看見我。”齊卓顏松開懷裏的人,笑得眉眼彎彎,而後跟方予搖手道別,“拜拜槍神,明天加油!等著見證你們的榮光時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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